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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著,那是一個難以定義的字詞。

  怎樣才算活著?像我這樣每天呼吸著跟大家一樣的空氣,吃著常見普通的食物,不定時去廁所報道,還有洗澡和睡覺,算是活著嗎?

  生活遠遠不是這麼簡單,人的一生沒可能這麼平淡、平安無事地渡過,即使你再小心翼翼,總是有很多你無法預料的事打破了你千篇一律的生活,比如說因為工作上犯了錯而被老闆大罵,你原來的好心情就這樣被毀掉了;比如說你今天忘記帶錢包,直到上了巴士才發現而遭到司機和乘客白眼,之後又需要厚臉皮問同事朋友借錢才能渡過一天,你會說:『今天真的糟透了』,誰知道倒楣的日子根本還沒到頭。

  這個本來就是人生中無可避免的循環,你不斷地經歷著自己無法預知的事,例如突然生病進醫院,需要大量金錢去接濟親人等,使你承受著一個接一個越來越大的麻煩波浪,有時候想感嘆一句:『什麼時候才到頭呢?或許只能等到死亡那一天吧。』

  庸人自擾。這個四字詞倒是很適合放在我身上,當我發表以上言論時,連雲書都連連搖頭說:「拜託你少想這些有的沒的好嗎?即使你這麼了解,但還是會一直經歷這些事啊。」

  「不,我沒有。」我回答。這點是真的,就我以上所說的小至忘記帶鑰匙錢包被人罵,大至突然患病遭遇災害可能危及生命的隨機事件,我還真是一件也沒遇過。

  這不代表我幸運,這是個比起這些事更大的噩耗,證明我根本稱不上是個正常人。

  對於我經常自貶的評價,雲書在辯論上是羸不過我的,即使他以前在中學時得過辯論大賽的冠軍,即使直到現在還稱得上是在社會中不靠關係都能靠真本事的成功男人,在涉及到我對生活所有細節的評論上,他從來無法辯羸我。

  我當然深知道那不是因為我嘴皮功夫厲害,而是他故意遷就我而已。

  在我散播生活負能量時,他從來都只是安靜地聽著,輕撫著我的後腦勺,然後安慰著說:「韓淵,學著接受,少點抱怨,這樣世界才會更美好。」

  我聽到後發出歇斯底里的笑聲,彷彿聽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

  雲書明白我的難過,所以更多時候他什麼都不說,只是把我整個人都摟進他的懷裡,以身體語言來表達他對我的同情和諒解。確實,對我來說,什麼都不說才是最好的。其實我很討厭說這些論調,它們除了表達我對生活的不滿外,正如雲書所言,根本毫無幫助,但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抱怨,不想這樣糟糕的事。

  正如我們無法控制生活中那些突如其來的意外,不知道應該是幸運還是厄運。

  我的人生本是平淡如水,以上提及的大小意外都盡可能地繞過我,因為我經常待在自己安全區裡,什麼都不幹,除了社會規定的直到某個年齡前必須上學外,其餘的課外活動我都不幹。只有減低做事的頻率才能避免意外。

  當然,這樣會錯過很多,很多我同樣無法預料的驚喜和收獲。

  但有幸地,我沒有錯過雲書。

  任雲書,一個從小到大就接受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自小在父母的熏陶下吸收除學業以外的不同興趣,不負眾望考上全市第一的大學,從此走上了成功人士的輝煌道路。

  其實本來是這樣,雲書會如同名人雜誌上紀載的每位商業精英般,雙眼精銳地分析市況,分享個人的奮鬥史,成為被芸芸眾生羨慕的獨立偶像。

  但這些都僅僅建基於在沒有遇上我的情況下。

  我猶如一顆老鼠屎般把一鍋好端端的白粥搞臭了,這是有幸見過我一面的任雲書母親對我惡毒又精準的評價。

  當初雲書選擇跟我在一起,就已經預料到這一切了。同性戀、沉溺性與愛、跟雙親翻臉、搬出外住……這些在原來一身清白的任雲書身上出現的點點劣跡也是為了我。

  而韓淵,就是一個把雲書拉進深淵的惡魔。

  忽然,捲縮在被窩裡的我聽到門鎖被開啟的聲音。我馬上把頭塞進被子裡,雲書脫鞋的聲音模糊地傳進我的耳朵裡。

  雲書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不一會兒便掀起了我的被子。我仍然在裝睡,聽到了他溫柔地喚我:「還未起床嗎?」

  我不動聲色,隨即額頭被突如其來的敲了一下,我不禁皺起眉頭,睜開眼睛抱怨似的盯著他。

  雲書好像早有預料似的笑了,「醒了,怎麼還在睡?」

  我嘟嚷著,掖了掖被子,「醒了又能幹什麼?」

  他坐在我旁邊,凝視了我很久,說:「你真沒打算找些事情做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做什麼?工作?玩樂?還不如睡在這裡實際。」

  我不是沒找過工作,只是每次都沒有下文。因為在讀中學時中途輟學,所以學歷成為了找工作時豎立在我面前最高的門檻,薪水較高待遇較好的工作絕對輪不到我;加上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所以我除了找到白天在快餐店當侍應或者晚上到百貨公司做盤點的倉務員外,幾乎找不到一份相對較舒服的工作。

  最近也因為我經常蹺掉不上班或上班時不自覺打嗑睡,令我失去了晚上的那份倉務工作,所以現在除了補眠外我的心情長期在谷底中。

  我一開始跟雲書說了我丟了工作的事,他知道後沒什麼大反應,對我極其包容,安慰道:「工作再找過就有了,你想睡就睡吧。」

  聽到他這句話我反而不由自主地火大起來,之後我更一手掀起了面前的茶几,上面的雜物散落在一地。我根本不想理會,只是朝他大吼:「你懂什麼?給我滾!」

  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任雲書什麼也沒說,他只是一件一件地把我弄翻的東西重新放在茶几上,「你冷靜一下,我一會兒再來。」跟著就離開了,還細心地幫我鎖門。

  後來我們怎樣和好的我也忘了,總之我們也默契地不提找工作的事,他繼續過著朝九晚六的上班族生活,我繼續待在這個窄小的空間無病呻吟,除了睡覺就是看電視,連飯也不想自己做,隨便買點外賣打發自己的肚子就了事。

  時間一長,我也漸漸忽略了自己就是個無法自力更生只能依靠別人過活的廢物。我會想,至少我還活著,我還能呼吸跟大家一樣的空氣,其實我跟大家也沒什麼不同對吧?而且如果我是個女人,我這種必須依賴男人的生活似乎就很正常了。

  唉,你說不公平的事何其多,為什麼我不是個女人呢?這樣至少能將我們這種看似畸型、受人不齒的戀愛重回正軌,變成最普通不過的大眾向異性戀,雲書作為主要經濟支柱成為了我這個小女人的長期飯票,過著這種雖是不平等但再也平凡不過的生活。或許,我們的生活也不至於這麼見不得光。

  但是,如果我真變成女人,雲書還會喜歡我嗎?

  「你今天吃過了嗎?」雲書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揉了揉發癢的眼睛,「那你呢?」

  「回來時吃了點。」他又重新為我蓋上被子,溫柔的語氣瞬間讓我想哭,「想睡就繼續睡吧,等一會兒煮好後我會叫醒你。」

  說罷,他就轉身朝廚房邁去,我馬上伸出手將他抓住。

  雲書轉過頭,看到我一臉焦急的表情,忙問:「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抓住他,但現在我的心底裡充斥著不安感。我想,一個人太依賴另一個人的副作用就是,在享受同時越恐懼下一秒會失去。此時此刻,我真的不想他離開我的視線,誰知道他會不會馬上拍拍屁股跑了,留下這個猶如亂葬崗的地方給我,任由我自生自滅。一想到這裡,我就……

  正當我的腦海裡亂成一片時,雲書忽然貼近了我,在我額頭上烙下重重的一吻。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向後退,他卻抓住我的雙肩,認真地盯著我。

  「韓淵,別害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明明是最普通的一句情話,我卻聽了後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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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梨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