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拉娜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原來的房間,只是自己已經被放置在床上了,以睡美人般的姿勢,她的裙子長得像一片片的雪花堆積在床沿。她感覺自己正睡在一個充滿白色花朵的華美棺材裡,她應該永遠沉睡,像個等待著王子親吻的白雪公主般。魔王沒有回來,那不代表她就自由了,她知道自己已經永遠沒可能離開這座寶塔,魔王說過她需要一個愛上她的王子,但那個王子會為她而死,還真是個可悲的結局。

  她立刻坐直起來,發現周圍沒有異常後,又鬆了口氣。

  盡管機會很渺茫,她還是想一試,趁著沒有人留意她的時候。

  『我親愛的公主,容我揭開罩住你漂亮臉龐的面紗,顯露你那張天真單純的臉,你那嬌艷欲滴紅唇,泛著羞澀的雙頰真叫人著迷、為你陶醉。』

  是誰?她站起來走出房間,走廊黑暗的角落似乎傳來了誘惑她行動的聲音,這句彷彿如雷貫耳的話是出自男性的聲線,卻如此帶有磁性而動聽,讓她不禁一顫慄。

  那是魔王的引誘,是誘惑夏娃吃下蘋果的毒蛇,也是一項不容置疑的指令,而她就是被指示行動的執法者。

  她不斷地被這把蠱惑人心的聲音緩緩帶領到第一百層──也就是她房間所在的這一層──那個從未開啟的角落房間。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這個房間的存在,因為她曾未離開過自己的所在地,她在這裡待了十五年,卻對外面的世界、甚至是房間以外的地方,這座魔天巨塔毫不了解。

  在一片燈光昏暗的走廊裡,她看到右邊盡頭的角落有一道門。

  神秘的門上充滿了班駁的痕跡,卻象徵著以往皇宮的繁華,有兩條龍鳳狀的爬行動物互相交纏著的花紋突兀地呈現在羅拉娜娜的視線中,她徹底看呆了,怔怔地端著剛剛順手牽羊拿走的走廊外擺放著的燭火燈,腳停地門前,不知所云地愣住。

  她被龍鳳動物上各冒著綠光和黃光的眼睛所迷住,她也發現了中間的鑰匙孔正空著,她知道門已經被打開了,雖然不知道是魔王故意所為還是她無意中觸動了機關而致的……

  她明明知道那是很危險的,但她不停地安慰自己沒有被待在這個魔王隨時能返來的地方更危險了,她已經在這裡待了那麼多年,被魔王困禁得失去爭取自由的欲望,什麼匪夷所思的事和物她沒見過?大不了是死,對,就是死亡,世界上已經沒有事情被死亡更糟糕了。

  她不會後悔的,絕對不後悔現在推開這道看起來非常厚重卻很容易就被推開的門。潘朵拉的盒子如同有毒的花朵般慢慢地向外擴散,她帶著激動而恐懼的心推開了門,她分明看到門是被她碰到了那一刻已經開始緩緩為她開啟了,這道門被分開了兩邊,中間原有的黑暗慢慢被光明所取代,她漸漸看清了,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何方神聖。但她連驚訝的意識也沒有,這所房間的地面竟然裂開了,她只感覺自己正在墜下。

  她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往一百層下的地面跌下去。這是個陷阱!她再次聽到了,那個成熟的男人嗓音,但他分明聽到對方對她明知故犯的愚蠢發出了最恐怖的嘲笑聲,那不是人類的聲音,那是不存在於地球上的妖怪、野獸獲得勝利的嗥叫聲!

  她連哭的時間也沒有,只感覺周圍的空氣彷彿要把自己的身子壓碎,她連大叫的能力也失去,耳朵裡是滿滿而吵鬧的風聲,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她快要化成聲音裡破碎的字句在地面摔過粉碎。

  這一刻,她閉上了眼睛,等待死神的到來。


  「你肯定就是這裡?」

  「沒錯了,地圖是這樣寫,不信由你當隊長!」

  「我沒有篡位的意思,我只是想你知道你到底在幹什麼,法洛爾大隊長。」米拉斐不卑不亢的語氣把法洛爾觸怒了。

  「我們已經犧牲了外面那三個傢伙了。」法洛爾原本非常生氣,但想到外面那幾個隊友無法進入魔塔範圍,他又變得沉默起來,「我不想再犧牲任何人,包括你和我。」

  一陣死寂的沉默。他們二人繼續朝魔塔進去,他沒想到法洛爾這傢伙頭腦一熱,而自己也是瘋了,竟然失去了平常的理智判斷能力,一行五個人就毅然進入了這座樓高一百層的魔天巨塔,天知道裡面還存在什麼陷阱,公主真的關在這裡嗎?所有事也是法洛爾的一面之詞,而法洛爾也不過是打聽了其他人的傳言而已,而事實又會跟外間的傳言一樣嗎?

  他們兩個沒有再說話,只是緊握纏綁在腰間的刀刃,一副嚴陣而待的模樣,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小心逃避每一個可疑的可能陷阱。

  被困在外面那三個人是屬於別的小組,托尼、菲比和盧布斯,這三個傢伙當聽到法洛爾的計劃時興奮雀躍得幾乎要跳起來,興致勃勃地嚷嚷著要跟過來,一起解救公主。法洛爾原本也信心滿滿的,覺得這次一定不會有問題,魔王只有一個,但他們可是有五個人啊。但現在呢?結果是魔王的力量遠遠超越了他們的考量,是無法想像的恐怖威力。法洛爾要認栽了,這次他們可是賭上了自己的性命的一次任務,甚至連教練們也不知道他們這些作死的舉動隨時讓他們送命。他們是無謂犧牲嗎?法洛爾不相信,他也不相信外面那三個被突如其來的野獸襲擊而分散跑路的三個人是毫無意義的犧牲,他寧願相信他們的死是有意義的,至少讓後世的騎士們明白,魔塔外還隱藏了那麼多恐怖的陷阱,他們必定要準備充足才來應付。

  這是作為隊長的失策,法洛爾這一刻真的笑不出來了,原來他們一行五個人一直是開玩笑的態度進入這座魔塔的,但現在只剩下兩個人,他真的不敢保證還在外面逃避著攻擊的三個人真的能為他們轉移魔王的視線,讓他們順利到達一百層救出公主。

  他們在心裡為三人默哀,米拉斐見他突然嚴肅起來,也不敢鬆懈,同時有點擔心法洛爾的情緒可能會對他的戰鬥力有影響。

  他拍拍他的肩膀,「放鬆點,兄弟,我相信外面那三個傢伙一定沒事的,傻人總有傻福,對吧?你總得相信他們不是廢物,他們平時接受的訓練就是為了現在運用出來。」

  法洛爾抽了抽鼻子,沒有縮起肩膀,似乎是接受了米拉斐好意的安慰。「別想多了,我只是想這個地方要怎麼走,四周都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燈光像鬼火一樣嚇人地照耀著地面,還有我們該死的只有一支的手電筒!」

  一片漆黑中仍然有著這座陰森的建築物內部的輪廓。米拉斐把手電筒給法洛爾拿著,自己手中握著一個用托盤承著蠟油的蠟燭,他從旁邊的牆角順手拈來,看起來這座魔塔裡仍然有人在住,不然誰來點著這些火?

  他仰高頭,像井底之蛙般仰望著露天的天花板外深夜的星辰。想不到這點點的辰光還是有些用處的,不至於顯得這裡是如此黑暗……

  「噓!」法洛爾豎起食指,靠在嘴唇前,「你聽到了其他聲音嗎?」

  米拉斐安靜下來,仔細聆聽,他們停止了腳步。還是聽到他們的周圍傳來吵耳而尖銳的聲音,他知道這是屬於某一種鳥類動物,但還是不清楚……

  直到牠們集合成成千上萬的吵耳聲突破天際,在他們的腦海裡吱吱吱地干擾,他們的耳朵快承受不住要當機了,法洛爾指著露天的天花板,大吼:「操他媽的!那是蝙蝠!」

  無法估計其數量的黑蝙蝠們展開著翅膀,衝破了阻隔著向他們的透明天花板,巨大的玻璃瞬間粉碎,碎片打落在他們頭上,他們慌忙躲開,但已經晚了,那些蝙蝠每一隻也比他們的頭還大,正來勢洶洶地向他們襲來,閃爍著冒著紅光的嗜血眼睛,朝牠們的獵物步步進迫!

  「媽的,快逃!」

  「逃到哪裡?」

  「先到那邊!」

  法洛爾和米拉斐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米拉斐瞥見了有一個小房間的門沒有關,馬上抓起正在用外套嚇唬著蝙蝠的法洛爾,朝那邊黑暗的房間逃跑。他們荒不擇路地拔腿就跑,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他們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蝙蝠的聲音仍然緊追其後,他們絲毫不敢放鬆。米拉斐感覺他們已經跑了一個小時,但很奇怪地他們好像永遠也跑不進去那個角落的房間裡。那就好像他們一直在一條循環線路上跑,跑多久也不會前進分毫。

  「喂!」米拉斐打算朝後叫喚一下法洛爾,卻發現身後已經沒有了人影,他身後什麼人也沒有。他驚訝極了,停下來,他忘記自己什麼時候放開了法洛爾,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就分開了,只有他一個一直在這個循環線上跑。

  鋪天蓋地的蝙蝠尖叫聲徘徊這個密閉的空間,快要刺穿他的耳膜。他用手遮著耳朵,還是感覺惡意的嘲諷肆意地鑽進他的耳朵,刺激得他平日一直深藏著自卑、愧疚的痛苦一次性地暴發出來。

  對,他是個沒用的王子,像過街老鼠一樣的灰溜溜,就算他現在站起來向他的國民表示他是未來的一國之君,他是高貴的王子,你們甚至不知道米拉斐這個名字所表達的意義,你們不知道它意味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和皇位。但是不會有人相信的,他們只會朝他回報著唾棄之極的眼神,像看到什麼討厭的嘔吐物一樣。因為他的自私激發了魔王的憤怒,公主的失蹤說不定跟他有關,他害慘了他的家人和他未來的妻子,更差點害死了無數的國民,他的擅自逃跑給了天神懲罰國民的機會,所以它創造了魔王,讓它放肆地報復格拉恩小鎮,甚至蔓延著鄰國,全世界將會為他一人的過錯付出所有代價。

  米拉斐的頭痛得快要裂開了,他發出了獅子受傷的嗥叫聲,感覺自己快要幻化成碎片飄流在空中,他必須要用他的死為大家贖罪。

  天空突然烏黑一片,看不清的霧徘徊在空中,整個格拉恩小鎮瞬間變成一個幻象般空間,眾人也覺得今晚的夜色比起以往更不尋常,有巫師皺起眉頭,有些人正在念經超渡以往偉大高貴地犧牲的王子們。

  「求求你,讓『他』平安吧,讓他們也平安。」皇后虔誠地跪在天神廟前,國王仰起頭望著烏雲密佈的天空,他想這樣做眼淚就不會流下來了。

  拉姆愛惜地撫著那個空蕩蕩的鳥籠,曾經裡面住著一隻聰明絕頂的普普,現在只剩下牠的羽毛凋零地散落在上面。

  麗斯和她的太太朋友們早早就關上了牧場的門,讓家畜們可以進去休息。米拉斐曾經的歡喜冤家──梅達沒來由地感到不安,她暗自擔心起法洛爾的危險,她知道當個騎士是十分危險的,除了保家衛國,還事事站在前線,但她知道自己無法阻止法洛爾的決心,她只能祈禱他平安歸來。

  他們也不知道,米拉斐正在一百層的魔塔裡痛苦的吼叫,毫無理智地大哭。他覺得自己很悲傷,沉重如巨石的絕望朝他壓過來,壓得他透不過氣,他覺得自己背負了過多的負面情緒,那是屬於一個叫作魔王的男人,他的腦海裡閃現起這個男人的回憶,片段很凌亂。他看到一個慈祥的父親抱起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那個嬰兒就是他,但那個男人不是他的父親,應該說,不是屬於國王的,那是誰?

  吸血蝙蝠的吵鬧聲使他身邊的玻璃不停地分裂和化成碎片,他絕望地蹲在地上,他的意識被魔王的記憶弄得一塌糊塗,他的聲帶已經吼不出聲音了,他的聲線沙啞,他的耳朵因為聽了過大分貝的聲音陷入了死寂,他覺得身邊安靜得可怕。他說不出話,聽不出聲,他整個腦袋和心靈都被四周的環境和魔塔的威力弄瘋了,他毫不猶豫地相信自己盡管出去了也可能會得精神分裂,真想不到魔法的力量是那麼可怕,他應該禁止全國市民使用魔法的。

  他的視線陷入模糊,他似乎看到一個人影打破了身邊的玻璃……不是,那是他面前的鏡子!天啊,他怎麼沒發現在自己眼前的一塊鏡子?他一直看著自己歇斯底里的模樣自顧自地發瘋!那個身影很熟悉,他竟然衝破了自己身處的幻境,趕過來救自己!

  他看到法洛爾的騎士裝已經被弄得破破爛爛的,好像乞丐一樣凌亂,他的額頭滿是血跡斑斑,眼神卻非常凶狠。米拉斐眨了眨眼睛,他甚至覺得眼前的人不是法洛爾,他是相當於魔王般恐怖的人物,讓他不禁慄然。

  「你沒事吧?」法洛爾微微傾下身,皺了皺眉頭,朝他伸出手。

  米拉斐坐在地上,兩隻手向後撐。他的眼神滿是迷茫,眼神天真得像個孩子。

  「天啊,不會真的瘋了吧?喂,混蛋,死冷臉怪,你還清醒嗎?」法洛爾上前拍了拍他的臉孔,沒想到對方竟然朝他的手指咬下去。

  「我靠!你媽的!」他慘叫了一聲。

  「你痛吧?那代表我還存在於現實,這裡不是幻覺……」米拉斐逕自地碎碎念,自己站了起來,沉思著。

  法洛爾心痛地揉著自己的手指,朝他大喊:「他媽的我不是人我是什麼?你下次能不能跟好一點,竟然跟丟了我!你是笨蛋嗎?竟然跑得那麼慢?」

  「你說什麼?我跟丟你?」米拉斐開始發現了問題,那就是他們對彼此的記憶也不一樣,明明當初是他跑在前面,法洛爾跟在後面,然後他跑了一陣子後發現法洛爾已經不見了。但依照法洛爾的版本,他們的角色應該調換才對。

  他向法洛爾解釋自己的想法,起初法洛爾以為只是他不願意承認自己跑得比他慢,但當他望著米拉斐認真的表情後,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了。

  「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米拉斐疑惑地問。

  「我一直朝轉角位的樓梯跑到第十二層,然後我發現這裡的建築設計好奇怪,你可以一次性跑了幾層但感覺上只是跑了一層,你永遠不知道上面那一層是多少層。」法洛爾聳聳肩,「但每一層看起來也差不多,然而我在第二十四層就見到你了。」

  「你的衣服……」

  「被那些凶狠的蝙蝠刺破了,一次不慎被牠們鑽了空子。我跑的時候一直躲著牠們,因為牠們只在空曠的地方活動,不會接近樓梯口。但有一次我跑到了一個見到外面的地方,我說過了,這裡的樓層沒有規則性,可以任意接駁到任何一個出口,前一秒你仍然在角落,下一秒跑出去就變成了正中央了。那些該死的蝙蝠就朝我飛過來……」

  「你沒有事?」米拉斐緊張地問。

  「噢,原本我以為自己死定了,我的血一定被牠們吸光,但是……」法洛爾神秘兮兮地朝身後的腰帶中取出一件東西,那是一個小型的囊袋,但裡面隱藏的東西非同小可。

  「魔法囊!」

  米拉斐認得這玩意,這個是每個進入騎士訓練營的士兵們必備的救命法寶,在艱難的求生訓練中當作緊急救命的護生符,他只是想不到法洛爾隨身帶著這個,而他的碰巧放在之前換掉的軍裝褲裡,他懊悔至極。

  法洛爾朝他得意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將魔法囊重新繫在自己的腰帶上。

  「走吧,你有看到公主的位置嗎?」

  米拉斐搖搖頭,剛才他是完全失去理智的狀態,即使公主在他旁邊他也見不到。

  「走吧。」法洛爾嘆了口氣,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的灰。

  米拉斐突然覺得這一切很不對勁,他分明感覺到法洛爾身上的氣息不是原本的……應該說,眼前的人不是法洛爾,他只是偽裝成法洛爾的模樣,沒錯,這是單純的一種直覺,來自他平日跟法洛爾練習時的默契,他跟眼前這個人完全沒有默契,他們對彼此的記憶也不相同。米拉斐的內心掙扎著,他對這點很在意。

  「你到底是誰?」他終於問了,法洛爾已經走了幾步,但他仍然站著巍然不動。

  「什麼誰?」法洛爾──貌似法洛爾的人,他轉過頭,朝他詭異地笑,使對方不禁打冷顫。

  「法洛爾!法洛爾!」米拉斐終於察覺有不妥了,他大吼著想躲開,但太晚了。他看到魔王已經露出了本性,『法洛爾』的面孔竟然撕開了兩半,中間竟然藏著一個猙獰而血腥的頭!

  魔王重新組合了自己的身體,手腳像縮骨般蛻去了麥色的皮膚換成骸人的白,裡面紫紅色的血管蛛絲分明。法洛爾的模樣已經漸漸變得面目全非,魔王醜陋而真實的面孔具有衝擊性地出現在他面前,那怪物笑起來嘴角的弧度很長,身上的黑色的翼展翅拍動。

  米拉斐被嚇愣了,手忙抓起身上沾上黃色魔法的毒短刀,他這才記得自己的腰帶好像還盤著法洛爾的白銀劍,那是法洛爾出發前預防萬一先交給他的,他自己則帶了一把代表著騎士最高級別──黃金騎士才有機會得到的『勝者為王』──一把重達十斤的金銅色老劍,藏著古老的禁忌而邪門的劍,任何有貪婪之心的小人奪得必遭天譴,這把劍太危險了,所以教練們才會將它鎖起來封印。當初米拉斐還指責他竟然從訓練營裡把那麼珍貴的劍偷出來了,現在他覺得法洛爾的做法一點也沒有過慮,他現在遇到了最壞的情況,半途中了魔王的法術還遇到了真人,而這把唯一能傷害他的劍卻在法洛爾身上,而真正的法洛爾呢?他在哪裡?他們失散了。

  魔王咯咯地笑了,似乎明白了米拉斐心中的想法,雖然對方正惡狠狠地瞪著他,「好巧吧,應該說,我們很久沒見過了,孩子。」

  米拉斐仍然處於戒備狀態,只要對方朝他攻擊,他馬上拔出兩把劍相迎。

  雖然勝出的機率很微,但是,始終要孤注一擲、垂死一掙!

  這才是真正的騎士精神,王子作為相等於黃金騎士的存在,他更理應如此!

  「我沒見過你。」他冷冷地回答。

  「有,有。」魔王雖然笑著,但米拉斐分明感覺到他恐怖的臉上隱藏著莫大的悲傷,令他不禁頭痛起來。「你忘記我了,孩子,我雖然是萬惡之源,但這一切起源於你,如果你真想結束這一切,朝著我心臟刺下去,我不會反抗分毫,但是你應該有權利知道一切的真相。」

  「真相?」米拉斐不明白這個喜怒無常的傢伙又為什麼而絕望,或者只是想讓他放鬆戒備,然後對他攻擊?

  「你先告訴我我的朋友怎麼樣!」他不退讓,語氣強硬。

  「你說的是人……是他嗎?」魔王打了個響指,他突然看見前方的出現了一個屏幕,他知道那是一個類似是跟蹤別人的小魔法,從隱秘的角度去光明正大的監視。他看到畫面上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正被法洛爾抱著,她昏迷不醒,皮膚蒼白,毫無生氣得像是死掉。法洛爾的表情更是煞白,他面無表情,像是嘗到了真正的絕望,又像是失去了最愛的人似的,一時受不了打擊地愣著抱著屍體,眼淚卻像流乾了。

  「這是──」

  「她正是鄰國的公主──羅拉娜娜,被我囚禁多年仍然未逃離過該有的命運。」魔王冷笑,「我們最偉大的王子正抱著他命中注定的宿命痛哭,那是他未來的妻子,他們本應在一起,我受到天神的旨意要讓他為格拉恩小鎮承受最大的懲罰。那就是公主死亡,王子失去了今生的最愛,悲憤殉情。」

  米拉斐的腦袋還是沒有轉過來,「王子?你說法洛爾是王子?」

  「沒錯,早在二十年前,第五十六屆的國王和皇后背叛了格拉恩所有的國民,妄想逃離對天神的獻祭,將自己剛出生的兒子狠心地扔給一個遠離皇宮的牧場主人照顧,拜托對方將其撫養成人,然後從孤兒院裡帶走一個剛出生就被遺棄的嬰兒,將其帶進宮裡,冒充王子。」魔王的聲線冷得沒有溫度,「真相也是殘酷的,你說對吧?」

  「你說謊!這沒可能!」米拉斐恐懼極了,他感覺到心裡某種象徵信任的塔坍潰了。

 「那是千真萬確。你現在明白了吧?他們也不過你將你當作是他兒子的代替品而已。」魔王毫不留情地說,眼睛望著米拉斐多了一份痛惜,「使我們骨肉分離的兇手就是他們!而法洛爾呢?他是你的同伴嗎?不是,他是與你爭奪王位的王子!他才是真正的王子啊,米拉斐!你是多麼可憐的孩子,那對無情的夫婦只是覺得你太可憐了,他們與你日夜相對,產生了愛惜之情,才不想把你奉獻給天神,把你放遂到牧場,與他曾經的兒子一起,而你卻完全蒙在鼓裡!來吧,孩子,重新回來我的身邊!我才對你真正的至親,骨肉相連的父子,而你卻要對我兵戎相見!」魔王痛哭流淚,蝙蝠們突然撲翅起飛,哀鳴遍地響起,彷彿響應一首催淚之曲。

  米拉斐沉默了好久,屏幕畫面上的法洛爾和羅拉娜娜在他眼中顯得非常刺眼,他發現自己真的透過魔王的力量走進了他們二人身處的樓層。轉眼間,他已經站在法洛爾的身後,法洛爾紋風不動,似乎根本沒察覺他在身後,他已經完全絕望了,抱著羅拉娜娜的屍體,毫無動作。

  死寂瀰漫,米拉斐抓緊了身後正在呼應他的白銀之刃,它們吶喊著要他刺向魔王的心臟,直搗黃龍!

  魔王忽然大笑起來,淚水在醜陋的臉龐上縱橫交錯,聲音在空曠的魔塔中央盤踞,顯得駭人無比。

  「你覺得這傢伙煩透了對吧?」法洛爾竟然開口說話了,但沒有回頭。

  「對,我快忍夠了。」米拉斐接上他的話。

  「我們該怎麼殺死他?」

  「用我給你的白銀之刃,加上我的『勝者為王』,絕對綽綽有餘。」

  「那就來吧!」

  米拉斐和法洛爾馬上轉身,手已經準備好攻擊的劍,迅雷不及掩耳之間一同向魔王的心臟捅去!魔王被嚇倒了,沒想到他們在他的精神折磨下竟然能維持清醒的理智!他看到二人的眼神依然炯炯有神,似乎不受他的邪魔妖道影響。

  「殺死我的父親,是我這一生裡最大的掙扎,多虧你給我了法洛爾他們的影像,使我下定決心大義滅親。」米拉斐冷冷地道,他手抓住的一把長刀和短刀已經齊齊埋入了魔王的身體裡,「你剛才說過讓我用刀刺入你的心臟,你也不會反抗分毫,這句話是真的吧?」

  魔王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他們不適地掩住了耳朵。

  他的身軀倒下來了,但最後他的眼睛仍然盯著米拉斐,直到心臟不再跳動,一切的邪惡魔法已經因為主人的死亡而解體,他本人再沒有一絲氣息。

  誰也沒想到,殺死魔王是如此容易,看來傳說真的不可靠,只是以訛傳訛地渲染魔王的威力恐怖。

  法洛爾埋頭去探了探公主的鼻思,發現還活著,才鬆了口氣,「還好這個魔王算有點人性,沒把公主拖下去給他陪葬,剛才我在找路的時候見到公主已經躺在這裡了,我嚇壞了,還以為她死了。還好,這只是引我上餌的技倆而已,魔王沒狠到要殺死公主。」

  「不,他不是仁慈。」米拉斐說。

  「什麼?」

  「他只是覺得公主的存在已經沒有意義了,他沒必要殺死她,她的存在是要向你報復,他剛才的話你應該聽到了吧?」

  「聽到又怎麼樣?」法洛爾聳聳肩,「即使我是王子,我也不會去爭奪你的位置,這點你可以放心,魔王一死所有的詛咒也會瓦解,你們瑞林家族也不再需要犧牲自我向天神奉獻,因為天神是邪惡的附身,它只是一個類似是千年古老的詛咒而已。它根本不是善,也不是惡,當年幫助格拉恩成為一方國家,也是因為利益,或者純粹覺得無聊玩弄一下人命。」

  米拉斐還是沒有說話,他蹲下來,凝視著這個已經逝去的父親,用手為它閉上了睜大的眼皮,彷彿在哀悼,又像是毫無感情的行動。

  「走吧,我們可以帶著公主出去,外面那三個傢伙應該沒事了,魔法已經解除,公主只是一時昏迷未醒,去巫師那裡應該能找到讓她醒來的方法。」法洛爾站起來,抱著公主一邊走著,又再回頭去看了一眼米拉斐,「喂,你不用太自責,魔王的存在是個危害,殺了他沒有人會怪責你的,他們只會稱頌你的英雄事跡而已,收拾好心情就去重新當你的王子吧。」

  「我該回去哪裡?」米拉斐迷茫著。

  「回去城堡啊!親愛的王子殿下!」法洛爾燦笑著。

  魔王已死的訊息轉眼間傳遍千里,人們紛紛慶賀第五十七屆的王子打破魔咒,成功搶救了公主,救回了整個格拉恩小鎮。對於人們的愛戴,米拉斐只是謙遜地表示這一切不過是法洛爾和三人組的功勞,自己沒做過什麼偉大的貢獻,反而因為之前私自逃跑的事他願意真誠地向格拉恩所有的國王道歉,並承諾今後會當上一名明察秋毫的好王子。舉國普天同慶幾天,城堡大開派對邀請了各路的貴賓參加,大家也為格拉恩有米拉斐這位王子很高興。國王和皇后更是哭了,因為當年的事向米拉斐道歉,同時也歡迎法洛爾的歸來,他們希望讓二人共同登上王子的寶座,法洛爾擺擺手表示不必,他比較享受被冊封為『黃金騎士』的稱號,不過如果日後王子治國有難,倒是可以找找他這個好伙伴。

  羅拉娜娜在巫師的拯救下醒來,她非常感激米拉斐和法洛爾的救助,並為之後的婚事而煩惱,根據他自己的國家和格拉恩小鎮傳統的國例,公主應該要許配給王子的,但她的心在二人之間猶豫,她將在之後的成年禮決定婚姻的對象,但她還是作不了主意,王子與騎士,也使她留戀不已,任何一位也是可以付託終生的對象。

  在她猶豫之間,二人已經為她作出了決定。法洛爾重新回到了牧場過日子,身為騎士最高級別的他,已經不需要經常去巡邏了,反而偶爾當上了訓練營的教官,不時回去指點後輩就足夠了,近年的戰事也因為王子的處事手法高明而平息下來,國民安居樂業,彼此關懷,漸漸變得自給自足,不需要別的國家救濟。米拉斐果然如他所承諾過的,成為了一位治國明君,當然當中少不了法洛爾的功勞。

  一個身影再次靠近法洛爾的身後,他笑了。

  「這樣好嗎?身為王子的新郎竟然逃婚,其他人會怎麼看?都不給公主面子了,你還真丟了兩國的面子啊!」法洛爾扔了一些糧食在地上,有幾隻豬走過來低頭吃著地上的食物。

  「想了想,還是覺得這裡才是最適合我,應該說我已經習慣了。」米拉斐呼了口氣,朝他伸出了手,「一切的真相陰謀也瓦解了,你還是不跟我回去嗎?」

  「回去哪裡?」法洛爾裝傻。

  「回去當我的新娘,這樣我還是新郎啊!」米拉斐穿著一身漂亮的白色西裝,顯得高貴又優雅,俯身拉起了法洛爾的手,在手背上印上蜻蜓點水的一吻,眼神情深款款的盯著他的愛人,「別告訴我你沒有心動過。」

  法洛爾猛地掰開了他的手,像觸電般馬上彈開幾步,「媽的,誰告訴你可以親我?而且這麼帥氣的舉動應該我來做好不好!你還是當我的新娘好吧?」

  「這樣你就是承認了跟我結婚了?」米拉斐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沒有!」法洛爾氣得臉紅了,「我是被你氣壞了!」

  「跟我走吧,我的騎士。」米拉斐認真地盯著他,「這件事我跟你媽說過了,她也同意了,還有你的歡喜冤家梅達,我看出來她對你有意,但她知道自己爭不過我,將你讓給我了。」

  「……」法洛爾已經無話可說了,臉頰紅得能滴出血來。

  「如果沒有你,就沒有現在蛻變成長,變得充滿勇氣的米拉斐。」對方上前吻上了他的額頭,米拉斐很高興法洛爾沒有退後迴避,「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一起遠走高飛,反正父王已經誕下了我的弟弟,讓他接替我好了。」

  最後,威風無比的優雅王子和驍勇善戰的威風騎士幸福地在一起了,他們順利結婚,意外地國王和皇后也理解他們,並接受了所有國民的祝福,當中包括了羅拉娜娜。在那一次米拉斐貿然離開了婚禮,羅拉娜娜很傷心,並終於發現了她的真愛一直在她的身邊──一名默默在她身後守護她的侍衛,侍衛愛上她好久了,奈何他不是王子所以不能名正言順地娶公主,只是在這次公主傷心欲絕的時候表白了心跡。然而現在這兩對情人也找到了彼此的真愛,無懼世俗對性取向、身份階級的白眼,打破天神的詛咒,獲得了此生的最愛。

  格拉恩小鎮又重新變成了一個世外桃源,不同的是國民的笑容多了,快樂幸福的氣氛在彼此間彌漫。

  因為愛,只要有愛,你就擁有了整個世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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