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小岡和小花就興高采烈地回家了,唐高娜留在這裡收拾好飯桌,而我則陪著老奶奶說話。她一看到我,就話題大開,一時問我是哪裡的人,家裡有多少人呀,一時又問我是不是唐高娜的男朋友,唐高娜聽到則臉紅了,我則表面上陪笑,暗地裡心感不妙。

  陳思蕊的救訓又冒上來了,我真不想讓任何人誤會,所以堅決地說自己跟唐高娜沒關係,另外很感激她接濟了無家可歸的我。

  她還特意整理了一間客房讓我住宿,讓我多不好意思的。

  等老奶奶去睡了後,她走在我的房間為我收給好床單被子。

  「讓我來好了。」我阻止她的動作。

  「你是客人嘛,讓我來吧,反正我都習慣了。」她自顧自地說,「說不定你真的是劉大嬸的兒子,我當是幫助鄰居吧。」

  我滿臉黑線。

  「如果我是個壞人,你早就沒命了。」等她鋪好被子後,我一個翻身坐在上面。

  「我這不是賭我的眼光嗎?事實證明我賭對了。」她笑瞇瞇地說。這個女孩很調皮,跟我想像中的鄉村姑娘不一樣,她很會耍一些小聰明,好像對付那個見鬼八王爺手下一樣。

  剛想到這裡,我便問:「八王爺到底是什麼人?黑社會頭目嗎?」

  「八王爺在萬里村是很有威望的,他的手下可是有幾百人啊,他最大的生意就是幹著男盜女娼的事,在西區中心那一所叫作虎陽樓的大型夜總會就是他開的。對了,我覺得,」她突然神秘兮兮地湊向我的耳朵,「李純,你明天應該去一下那所夜總會向八王爺賠罪,不然你現在得罪了他,可能隨時被打死街頭也不奇怪啊。」

  她嘿嘿地笑了,似乎完全不在意明天我真的會被八王爺的手下五馬分屍。

  「靠,我如果真的去了,才是連骨頭也沒有了吧?」

  「不,他應該沒大膽到在虎陽樓殺你吧,畢竟虎陽樓是他的最大的金錢來源,在那裡死了個人多不吉利啊,誰會來玩啊?」她說起來一臉正經,好像很有道理似的,「你相信我吧,李純,我不會害你的,你說,你死了劉大嬸會多傷心?」

  「別再提劉大嬸,我就說了我不是那個李純。」我煩躁地說,真想抽一口煙,不過這裡似乎沒有煙,這家裡的人沒有抽煙的習慣,「一團糟的。」

  「什麼一團糟?」

  到現在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兒,我在這裡根本沒有一個正當的身份,我是為什麼才穿越到這裡?怎樣才可以回去?如果這是一個夢,我現在睡了就會醒,那我絕對會現在馬上睡下去,但……

  「算了,我說了你也不明白。」我頓時覺得累透了,倒頭就躺下去,不禁為明天擔心起來,「八王爺的手下應該不會認得我吧?畢竟追我的時候我也沒有回頭呀,但重點是,他們原本就不是來追我的,屌!我倒楣死了,當了人家的替死鬼!」

  「我倒是不明白,你是怎樣得罪八王爺的?」唐高娜不解地問,「我見他們追你的時候,樣子很凶狠,好像你殺了他們全家一樣。」

  「我怎麼知道!」我馬上坐直起來,不忿地大吼,「我來到這裡的時候,有一個人從後面衝過來撞到了我的肩膀,還不顧而去地跑掉,我還生氣著呢,結果我後面就出現了一群白痴智障凶神惡煞地來追我,我猜他們原本就是追著撞到我的人吧,結果那人跑到沒影了,而我的背景跟他有些相似,以為我是他,便追我!」

  她仰起頭想了想,腦袋整理了一下我說的話,「那你就是被嫁禍的咯?」

  「當然。」如果讓我再見到害我被追了九條街的那個沒禮貌的傢伙,一定抓他過來讓我大力地撞他一次。

  「那你更應該去虎陽樓啊,不然你這樣逃避也不是辦法。」她說,「對了,你現在沒有工作吧?我看你比較像失業遊民,是不知怎樣的來了我們這裡呀。」

  我慎重地想了想,如果我要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的話,只能工作,畢竟我現在相等於沒有身份證的人。我孑然一身,幸好遇到唐高娜好心的讓我暫住,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不能讓人家一直養著我吧。

  「你想讓我在虎陽樓工作?」我狐疑地問。

  「對啊,我恰好有個朋友都在虎陽樓工作的,我可以讓她照應一下你。」唐高娜吐了吐舌頭,「不過她是當夜總會小姐的,你不會介意吧。」

  「你該不會讓我也當小姐吧?」

  「不不不,裡面也有聘服務生的啊,負責替客人斟茶遞水的,雖然有些辛苦,但薪水比在外面打工多一點,所以雖然流失的人都多,但都有很多人願意做的。」她似乎滿喜歡虎陽樓的。

  「你也在裡面工作嗎?」

  「我也想呢,不過,」她噘著嘴巴,揉著自己的胸部,「我的身材沒有她好,當小姐也是吃虧啊。」

  明天一大早我就跟上唐高娜去虎陽樓觀摩,她踩著一輛自行車,我坐在後座摟著她的腰,直至看到虎陽樓這一幢樓碩大的牌匾才停下。

  我進入門裡,虎陽樓就是一座復古風的夜總會,建築和擺設也讓我想起了更早時期,大約是三、四十年代的羊城。紅彤彤的喜氣洋洋氣息比較像是開飯店,牆上掛著各種好看的水墨畫、也有彩色的萬里村風景油畫,坐著的客人每個人也會摟著一位濃裝粉脂的小姐。一樓的大廳最中央有個大型的舞台,唐高娜說有時這裡會有些歌舞的表演,也有客人聞名而來,聽自己心愛的頭牌小姐唱歌跳舞。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怎麼覺得自己被賣到青樓去了?

  很明顯她跟裡面的人也很熟稔,至少服務生、廚房的員工也認識她,對此她向我眨了眨眼睛。

  「雖然老娘不在這混,不過我可是跟這些人很熟呢,以前我倒是有幫過他們買東西啊,不過現在我去了一所學校當助教了,只有在探望倩倩時才來。」

  「倩倩就是你那個好姊妹吧,她在哪?」我問。

  「一會兒就看到嘍,別急嘛,我先引薦你給明哥,讓他給你安排工作。」她故作神秘地說。

  現在大白天似乎客人沒那麼多,坐在圓桌的人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

  她帶我上二樓熟習一下環境時,一位青年迎面朝我旁邊走過,冷不防我被他撞到了肩膀,撞得我齜牙裂嘴起來,倒不是他力大無窮,而是這個被撞的位置跟昨天一模一樣,痛得我低聲呼叫。

  我盯著這個人,長得十分俊俏,面容清秀,看樣子應該跟我年紀差不多,穿著一身服務生的棕紅色制服。

  我不自覺地瞥見了掛在他右邊胸口位置的名牌,上面寫著『林北優』三個字。聽名字怎麼像是罵人呢?也太奇怪了吧。

  當我站在原地等待他的道歉時,他竟然無動於衷。

  我不由得覺得他跟昨天撞到我那傢伙是一伙的,或許……他們根本是同一個人。

  林北優本來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毫無歉意,當他的視線對上了我時,竟有幾絲訝異,不過只消一秒,他又回復到冷冰冰的死人面孔。

  「撞到人也不道歉也太差勁了吧?」唐高娜為我很抱打不平地嘟嚷。

  他冷冷地掃視了我一眼,說:「抱歉。」

  這種超沒誠意的態度會接受的人才怪。我有些生氣:「不用,反正我又不會氣不長眼的人。」

  我這是在暗示他沒長眼睛,他再傻也明白了。他還是有點訝然,不禁由頭到尾地打量了我一下,「你是新來的吧?」

  「對啊,李純是第一次來這裡打工的,林北優,你的態度應該好一點,要好好地教他一下。」唐高娜有些興奮,像是為我找到了盟友般高興。

  但怎樣看來我跟這傢伙也是格格不入的相沖。

  「放心,我會好、好、教、他的。」他一字一字地停頓加強語氣,噙著一抹冷笑,讓我心底發寒。然後徑自地從我身邊走過,肩膀還是不自覺地擦過我。

  「這是什麼人啊,那麼高傲的人也當服務生?遇到麻煩客人早就被炒了吧。」我不滿地皺眉。

  「你可不懂了,除了我的姊妹倩倩啊,林北優也可算是男人中的『頭牌』了,有不少姑娘衝著他來的光顧虎陽樓,哈,這所夜總會可是男女客人也吸乾了。所以他的態度再傲慢,八王爺也沒有為難他,畢竟他確實是能幹,在對付某些麻煩客人方面。」她說得頭頭是道,眼睛一眨一眨地盯著我,「他現在是看上你了,看來你今天第一天的工作就是當他的跟班,在他身後收拾好一切。」

  之後唐高娜跟明哥打了個招呼把我扔給他就離開了,臨走時還向我拋媚眼要我加把勁,而我則毫不猶豫地被明哥扔去跟林北優學習。

  我想不到第一天就如此多災多難。先是被林北優批評我收拾骯髒的桌布太慢,下一秒又被他說我這樣佈置桌子的方式不對,總之我做的什麼也不對,他做的什麼也對。

  明哥在身邊看著我當實習服務生,不禁歎了口氣,「如果不是我跟唐高娜熟,我根本不會請你來。」

  我又鬱悶又生氣,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淪落到如此境地。明明在我來到這裡的前一天,我還是那個被謎團籠罩得一團霧的李純,現在我是被賣到青樓當侍應的李純。

  「你在發什麼呆?」黃昏接近傍晚時,虎陽樓進入晚上活動的準備工作,我已經累得跟一條狗差不多。林北優坐在我旁邊向我搭話,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友善地向我說話,明明前面就會指責我這裡不對那裡也不對。

  我瞅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坐起來,雙手的手肘硌在膝蓋上,手背則托著頭。

  他見我安靜下來了,神秘兮兮地四處張望,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我想你會很好奇這個。」

  我湊過去看清楚,那是一隻舊式的懷錶,看上去也有一段歷史,錶面的殼罩也有被磨花了的刮痕,暗金色的表鏈略長,可以直接掛在頸上了。不過林北優的隱秘動作讓我覺得他不想讓其他人看到這隻懷錶,好像是賊贓一樣。不會吧,服務生也會監守自盜?

  他為什麼要給我看?神經病啊,還是向我炫耀他的收藏品?

  我不屑地嗤了一聲,「那是你家的家傳寶物?將來要送給你老婆的?」

  他聽到倒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昨天真的不好意思了,如果不是為了這個我會好好跟你道歉的。」

  我的腦袋轟呀的一響。

  我緊抓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道,「昨天撞到我的人是你?怪不得我剛才看你就覺得滿眼熟的。」

  林北優看著我的臉,一會兒不禁發笑,「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笑,我不過是撞了你一下嘛,不過你現在被八王爺的手下認住了,還敢朝虎山上爬,你倒是滿有膽量的。」

  「我有沒有種關你屁事?」我怒不可遏的,頭頂上彷彿冒著煙。

  「我想讓你看一些東西。」他忽然正經起來,啪的一聲按到了側邊的按鈕,懷錶的透明殼罩竟然被打開來,他又撥開了時針秒針,讓它們歸於同一點,讓我專注於看著懷表底面。當我看清了那是什麼樣時,整顆心臟似快要跳出來似的。

  「你知道這是什麼,對吧?」林北優觀察了我瞬間發白的表情,篤定地道。

  此時,舞台的中央徐徐落下了紅色的幕布,各種樂器的混合聲從後台大聲地傳來,成為一股宏大的氣息朝我撲面而來,捲進我的耳朵、撩亂我的心間。

  「嘛,好戲終於上演了。」他在我身邊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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