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有需要去找工作,不然我想我應該先帶你去見社工?」

  「我覺得你應該先去看心理醫生,約瑟。」

  窗外的夜色籠罩著整個房間,我們沒有開燈。約瑟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一臉凝重地雙手交叉作祈禱狀,把下巴搭在上面,手肘落在膝蓋上。我則滿不在乎地兩隻手叼著一口煙,享受又陶醉地倚在沙發上,瞇眼盯著那一縷如同誘惑美女在我面前扭腰發情的煙霧。唔……真棒。

  享受著煙草等邪惡醉人的美妙東西期間,約瑟已經不下叫了我幾十遍名字。我沒有理會他,彷彿他根本不存在。我雙臂打開,分別伸在沙發上的兩旁,百無聊賴得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根本是個多麼不值得擁有生存權利的白痴混蛋。

  「我只是關心你,麥克。」約瑟壓低聲音,樣子嚴肅得嚇人,沉著臉,「要知道現在這個時勢要找份工作簡直比登天更難!歐債危機拖累,人人自危,經濟、物質的必要性遠遠逼近我們,這意味著我們要放棄一些我們喜歡卻次要的東西去追求一些我們根本沒興趣但非常必要的東西。我們根本無法逃避,我們要逃去哪?離開這個世界?這個地球?衝出宇宙?別開玩笑了麥克,你知道這是沒可能,沒有人能逃避生存,只要有生存就會有生活,你活著的,麥克。別再跟我談自己是垃圾,你這是完全的不負責任!」

  他指責我,我知道他沒錯,但我就是不爽。

  我把口中的煙塞進煙灰缸裡,故作淡定地吐了一口還殘餘在口腔裡的煙霧。然後對上了約瑟專注、帶著懷疑的眼神,兩雙明目互相視對方為焦點。

  「好了,約瑟,我覺得你簡直就當我是白痴。你以為我不明白你所說的是什麼?我根本他媽的明白得一清二楚!我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才會如此絕望。」我壓抑著在心裡翻滾著蠢蠢欲動的怒火和急切,煩躁地皺起眉。如果約瑟說這番話的目的就是把我推入憤怒崩潰邊緣,我想他非常成功地做到了這點。「我厭惡你們,厭惡所有人,厭惡整個世界。你很可能會認為我在無的放矢,亂發牢騷,就因為持著自己那一點人生的不順利,以為自己是最有資格說出這番話。沒錯,我確實是這樣想的,難道不是嗎?我比所有人都不幸,一個一直生活在低谷的人因為習慣而不感到痛苦,自小就貧窮的人並不會奢望得到幸福,但比這些人更不幸的是那些曾經渡過人生最輝煌的日子卻一下子跌入最低點的人!正正因為他們失去了他們曾經擁有的,因為有了這個高低的對比,他們才會感到自己的處境如此悲哀。這個就是分別!」

  約瑟沉默下來,良久,「你能選擇再次擁有這些,麥克。」

  「不能,你錯了,大錯特錯。」我搖搖頭,再伸手隨意在茶几上拿了一罐啤酒,拉開瓶蓋,抵在唇邊,「社會上悲劇的事也太多,他們已經遮住了我的眼睛。我看不到希望,至少在目前我看不到。我討厭人們無視這些悲劇的存在,繼續努力跟朋友一起,為樂觀正面而奮鬥。呸!他們到底他媽的在幹什麼?所謂的樂觀就是把悲劇晾在一邊假裝它們不存在?不是的,不應該是這樣,我們應該正視它們而不是逃避,這不是真正的樂觀、真正的正面。人類太虛偽了,我們能為了得到某些利益而利用身邊的人和事,為了個人利益我覺得並沒有不對,個體與個體之間本來毫無關係,親人我無話可說,他們擁有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但朋友呢?其實朋友是不存在的,他們只不過是兩個個體的互相慰藉,並沒有任何契約和協定證明他們是必須福禍同當的好伙伴,並沒有,約瑟。」

  約瑟對於我連珠發炮的威力無話可說,只是瞪大眼睛盯著我,不敢相信我會說這番跟以前的我的信念大相逕庭的話。對,誰會猜到以前的社交王子會落到今日如此頹廢的地步?事實上我是比所有人更不能適應社會的人。

  我清了清嗓子,感到眼前一陣濕潤,或者是因為把心裡話道出,令我大為感觸。彷彿電視上經常播放的連續劇,一個人遭受世人委屈和誤解的人把心底的真心話道出,他流出的眼淚並不表示他軟弱,純粹只是一種生理反應而已。

  好吧,我承認了,我就是軟弱。我害怕所有人、害怕整個世界、更害怕我自己!『我與世界為敵』,打從我看清這個世界後這是我潛意識的戒備。

  約瑟無言地看著我,眼睛裡有著陌生又複雜的情緒,悲傷、撼動、痛苦、還有懸在一線的崩潰。

  「夠了,你已經說夠了!麥克!」他大吼,「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你討厭這個世界?你還要討厭所有關心你的人?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你就只顧著你自己,那我們呢?為什麼你就不能為我也想想?你真的無比自私!我從沒有看過像你這麼令人有揍人衝動的敗類!夠了,這一切也夠了,麥克。為什麼你老是要在自己行動前先給自己一個充足、能鼓氣你勇氣的理由?沒有理由。我們工作是為了生存,你沒錯。但這不代表我們必定要放棄一些我們渴望追求的東西,不是嗎?即使我們因為這樣放棄了夢想,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在人生裡沒可能事事順意。我們必須學會接受,接受這一切被你認定是不幸的事,接受這些你沒辦法控制注定要喪失的東西。你只能這樣做,不然你會比以前更悲觀絕望。就當作是為了你的精神健康,接受我們,接受這個社會,接受這個世界的運作模式。不要把我們拒諸門外,麥克,就當作是放過你自己,給自己一次獲得快樂的機會,讓我們接近你,讓我們關心你。好吧,如果你覺得這樣很困難是侵犯了你的私隱,或者這些正是你剛才所說的虛偽取暖的行為,我也認了,沒錯你說得一點都沒錯。我們之間沒有訂立契約,我沒有義務幫助你、當你的朋友,但我仍然希望我們是朋友。我希望幫助你,這不需要什麼理由,不要把友誼的定義縮窄為單是契約的關係。這樣很可悲,不是嗎?如果每個人都依你所說只是把朋友定義為互相慰藉的工具……抱歉,這點我恐怕無法認同你。」他遺憾地說,眼神裡透出一種無容置疑的堅定。

  這回輪到我無話可說。現在似乎我說什麼也不能動搖他的看法。我所說的話在他眼中只不過是為逃避現實、不敢承認是因為出於自身缺乏自信而大發牢騷。這種感覺像針一般幼小地一下一下的刺痛著我的心臟,雖然不致命卻非常難受。

  我覺得自己被徹底打敗了,我倒下來了。在一個已經被現代社會主義改造過的人,我所辯解的所有理由也變成藉口。唉……我再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懦弱。

  我投降了,雖然我討厭輸,但繼續留在這裡只會使自己的處境變得那麼可笑。所以我動起身,朝廁所走去。

  「你到哪?」他望著我的背。

  「廁所啊,不然我會飛?」我不太正經地回頭朝他說說笑,關上了廁所門。

  門關上了一剎那,我感到力氣一下子被抽走了,倚在門滑坐在地上。無比的羞恥感和屈服如蟲一樣蠶食著我整個人,我虛弱得像被十個大漢打過。同時我的眼眶泛起了嫣紅,滾燙的水珠一顆顆跌在地上,我抹不完。當我勉強對著鏡子時,我見到自己臉容在抽搐扭曲,彷彿在以前小時候我被強壯的小朋友搶去了糖果,那般痛苦絕望的表情。

  我的肩膀在抽搐著,我抱緊膝蓋,頭埋進去。在這個小小的、暫時屬於我的個人空間裡,無需顧慮被其他人看到,盡情大哭。丟人地任由淚水縱橫直到把我整張面孔覆蓋上一層黏稠的濕潤。我的嘴唇感到一股鹹鹹的味道。

  我沒有勇氣被其他人見到我這副幼稚的樣子,他們一定會覺得我沒有成長過。我很想告訴他們我有,我明白了所有事情,我明白社會上所有令人唾棄的萬惡──道德不復存在、人們互相利用、金錢至上的物質社會。我感到絕望而悲傷,所以我拒絕接受這些,最終結果是被整個世界唾罵。

  沒有人能獨善其身,因為人類是群體生物,我們需要團結才能建立一個美好的世界。當有人拒絕成為站在最低層的棋子,那個人是不被接納而因而遭世界放棄。即使沒有你又怎麼樣?這個世界還是會運作,誰稀罕你啊?

  即使我是麥克又如何,這個世界上無數個「麥克」,他們甚至擁有比我更強的人際關係和吸引力,沒有了我一個對這個世界都不會有影響。既然如此,我的存在價值是什麼?

  縱使我流了多少顆無聊又沒用的眼淚,也無法把自己的地位提升得缺一不可。我也有我的夢想,我也有我渴望做到的事,無奈在世上我有太多的競爭對手,社會上有太多潛規則,對於此我總是輕易地放棄。

  麥克又如何?麥克又不是整個世界的軸心。

  最終,唯我主義也必須對唯物世界投降。

  我拭了拭眼淚,聽到外面約瑟的喊叫:「麥克,你怎麼進去那麼久?又不舒服了嗎?要我進來嗎?」

  我趕緊驅趕尚在口腔裡的哽咽,不想被他知道我哭過了。我同樣大喊:「我沒事,只是有一點肚子痛而已,拉了就沒事了。」

  外面沒有動靜,幾分鐘後我聽到一陣扭動鎖匙的聲音還有約瑟忙碌地跟我道別。他好像是被老闆叫回去了。

  聽到外面再沒有任何聲響,我才放下十萬個心。我感到自己的情緒回復平靜後,才緩緩沿著門起身。第一次覺得我的力氣好像眼淚一樣抽乾了。

  我趕快用水快速洗了個臉,冰冷的液體迅速像油漆一樣為我的面孔重新塗上一層純粹的潔淨,我討厭眼淚乾了凝固在臉上的黏稠。

  正當我閉上水龍頭,正習慣性從左邊拿毛巾抹臉時,手卻碰到了不同於毛巾柔軟的觸感而是像金屬般堅硬冰冷。

  我瞥向左邊,發現了一樣新奇的東西。像是女人或嬰兒才要用到的……防乾燥的洗面乳。我不記起什麼時候約瑟也會計較起這些細節上來,你知道男人並不會太注意皮膚是否乾燥或者像女人一樣不滿意自己的身材。我很快想起應該是昨晚那個女人來的時候使用過洗手間,所以遺留下這樣東西。問題是我怎麼還給她?

  我煩惱地搔了搔頭。布蘭妮……她是這樣介紹自己,她還給過我一張名片。

  我立刻醒悟般翻查起我的衣服,左邊和右邊的衣袋……沒有……哪裡都沒有!直至我把身上的衣物都翻過了一次才惱怒地發現那張名片早已經隨著我昨晚亂扔的恤衫睡衣被約瑟故作好心地放進洗衣機,現在即使找到但恐怕早已經面目全非了。

  我的天。我到底該怎樣找到這個女人?我是有聽過她說自己在一間服裝公司工作,但她沒有說明是哪一間公司。而我又沒有她的聯絡號碼,她昨晚就這樣被我的古怪行為氣走了我怎麼能拿到她的電話?

  在我困惱著想放棄尋找人的期間,我才記得一個關鍵的線索──她說過曾經幾次無聊時會去酒吧坐坐,或者我可以經常到酒吧「埋伏」,然後利用這點找到她,再把這支洗面乳還給她。

  我點點頭。連我也搞不清楚為什麼自己那麼執著一支洗面乳,說不定她回家後打開手袋發現自己把洗面乳遺留在這裡,她懊惱之餘早已去買另一支洗面乳代替,根本不他媽的在乎放在我這裡那支。『算了,當作是施捨乞丐吧,那個麥克也滿可憐的,又窮又頹廢又不願意工作,現在還有些神經兮兮地在乎一個垃圾啤酒罐!』嗯……


  「守株待兔計劃」就這樣進行了。

  每天我什麼也不幹,在早上喝了幾口難以抗拒的酒暖暖身,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電視,然後便只穿一件恤衫牛仔褲出發到瑪萊酒吧,坐在一角等候我的「羅密歐」出現。

  有好幾次我出門時發現自己的胃毛病再次發作,才記起記憶中約瑟用嚴厲的口氣告誡在我耳邊的話語,我會去乖乖地吃了藥才外出。再不然就是我去到酒吧坐了好幾個小時,下意識地翻了翻衣袋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帶洗面乳出來。每次我意識到這點也會發瘋似的大笑,令到酒吧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任由那些怪異的目光掃視我全身,只管繼續大笑,笑得我感到下巴發痠,不得不停下來歇息。

  好吧,我便老實承認,我只不過在借著要交還洗面乳的藉口希望再見一次布蘭妮而已。

  那是因為她正正是那種別人看了第一眼就再也不能忘記的人。我的腦海裡正在翻找著我對這個名字一切模糊或清晰的印象。一雙灰色明亮的眼瞳正異常冷靜地觀察著我、一套整齊整潔的上班族的粉紅白間條襯衫外加身下一襲低調灰的及膝裙子,最重要是她那張令人過目不忘的白晢面孔、天生一對用來彈琴的纖細手指。我竟然像戀指癖一般希望伸她的手指到我的鼻前嗅嗅那陣用過洗面乳的乾淨手指!媽的,靠……

  我陷入了對她的初次認識的回憶之中,不難想像她在生活中是個怎樣的人。

  一張冷淡的面孔、嘴角弧度從沒有打破向上彎180度的僵硬面肌、自顧自地工作、彷彿跟外界隔絕。然後下班後依舊獨個兒回家,隨便在街上一間固定光顧的餐廳吃晚餐(通常來來去去也叫同一個套餐,連侍應在她開口叫餐前已經朗朗上口),千篇一律、有條有序的人生每天上演,從來沒有出現一個突然闖入的意外──我的出現卻破壞這個劇本。

  我想不應該出現在她的人生,所以上帝為了彌補這個錯誤,利用我的近乎偏執的失常把她也趕出我的人生劇本。我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我的出現對她和對上帝也彷彿是一個失誤的笑話,上帝不應該創造我,她也不應該見到我在酒吧的醉醺醺模樣,難忍惻隱之心把我帶到我家好好安頓,照顧得我一整晚,體貼入微毫無挑剔,如果她試試應徵護士行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正在我坐在慣常坐的沙發上胡思亂想時,一束如光影般的一閃即過的熟悉身影霎時出現在我面前。

  老天,上帝還不知錯,讓這個錯誤彷如正常情節般出現在我跟她之間,我和她的劇本裡。

  我趕快起身,匆匆步到她身後。正當我的手正搭上她的肩膀,口腔準備吐出我想好了的見面台詞──她突然擰轉頭,好像鬼片裡看見的那些女鬼般頭可以180度不符合人體力學地往後轉。我驚訝得猛地剎住了車,動作戛然停止,手僵硬又可笑地凌空在空中。

  「你幹嘛?」對於我的『瞬間轉移』,她也嚇了一大跳,我想她的心臟嚇得快飛走了,因為我也是。不過她比我更快回復冷靜,故作鎮定地輕撫心胸,蹙緊眉,語氣毫無情緒。

  「呃……我想還你這個!」我隨手在身後掏出一支洗面乳,驚魂未定地說,「這是……你那天在我家留下的,我覺得還給你才是對的。」我把它遞到她面前。

  她疑惑地拿過來,看了看,對我說:「你為什麼要還我這個?」

  「因為這是你的東西啊!」我理所當然地說。

  「但……麥克,正常人不是應該把它扔掉嗎?普通人為了怕麻煩應該把它扔掉,反正我猜你應該以為我忘記了,你也不用大費周章地還給……還有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來?」她狐疑地打量著我,「你該不會每天也在瑪萊等我來吧?」

  我傻笑地撓撓頭,故作輕鬆打趣地道:「嗯,我想我確實被你迷住了。」


  十分鐘後,我們一同坐在酒吧的沙發上,聊天喝酒。

  布蘭妮依然對我保持一貫的懷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剛嚥下了一口伏特加,有些微醉醺醺,「呃……你說什麼?」

  她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液體杯,把它重新放置在桌子上,皺眉,「不要喝那麼烈的酒,我不想再背你回去。」

  「你怎麼知道我家?」這是我一直而來的問題,一個陌生人竟然能知道我的地址?那我不是很危險嗎?好吧……其實大部分是我的好奇心,也是我的渴望。我多麼希望甫打開門便能看到她這張既冷漠又漂亮的臉孔。

  「湯姆告訴我的,他說他認識你的朋友。」她顯得有點不自然,肩膀微微抖動,別過臉像想回避。

  「哦。」我毫不懷疑,把身旁的一支威士忌倒進我的空杯,舉起它準備吞下。

  「夠了,為什麼你非要喝酒不可?」布蘭妮的面色瞬變得難看。噢,真糟蹋了她那張天生的瑰麗氣質。

  「你管我。」我可是不好惹的,拿起酒樽瞪了她一眼,直接把瓶蓋往自己口裡送。

  她突然伸出一隻手臂,憑空抓住我的正端著酒樽的手,動彈不得。我們各施其力、互不相讓,在爭鬥期間差點令瓶蓋位置漏出了酒。太浪費了!

  我惱怒地掰開她的手,「關你屁事?」

  她沉默了,氣氛一度死寂。

  我繼續端起酒樽像個快活的流浪漢般,把一口口冰涼爽快甚至對我的舌頭僵麻的美妙液體灌進喉嚨裡。

  我的意識也開始麻火發僵,如同我的舌頭般彷彿著了火。

  我迷迷糊糊地睜起一雙迷離的貓眼,瞪著面前怒火彷彿在下一秒一觸即發的美麗女性。

  「蟑螂先生,你可以清醒一下嗎?」她的臉龐帶著慍色。

  「嗄?你剛才叫我什麼?」我的眼睛快瞇成一線。

  「『蟑螂先生』啊!難道你不是嗎?還是你比較喜歡別人叫你『垃圾BOSS』?」她不屑地說。

  我又吞了一口威士忌,醺醺欲醉。「你……怎麼知道我的事?」

  她見我喝得那麼暢快,又嘗試了舉起一杯淡淡的雞尾酒,只舔了一口,便露出了厭惡抗拒的表情。「我果然還是不喜歡酒。」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問題。」

  「那是湯姆告訴我的,他認識你朋友。」她疑慮地從酒杯挪開視線,瞥了我一眼。

  「哦。」我的手又抄起一杯。

  「老天爺,你真的那麼希望我等你徹底倒下時背一隻醉貓回家?」

  「我倒不介意,有人免費送我回家,照顧我一整個晚上不離開,只為我看到我清晨一睹她的芳容,記住她的外貌,認得那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調侃地笑著,我似乎看見她的臉紅了一片。

  「我沒有想過這點,其實我認識約瑟。」布蘭妮嫌惡地掰開我伸到她肩膀裝熟的手臂,嚴肅地說。

  「你認識約瑟?」我的臉垮地沉下來。

  她點點頭。「中學時期。」

  「你們是男女朋友?」我嘲諷地笑。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約瑟那狡猾小子在外面還交了個女朋友?看來那傢伙還瞞了我幾年了……他媽的混帳!就看這個女人如此熟悉我們公寓的地址就知道她沒說錯!這到底他媽的什麼回事?

  「不是。」布蘭妮說,「只是普通朋友。」

  「朋友?」我厭惡地瞪眼,「怎麼可能就只有這麼簡單?我從沒有看過約瑟那麼簡單地認識一個女生,但從沒有想過跟她有進一步的關係。」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信不信由你。」

  我瞪著她,直到我感到自己的眼珠快掉下來。

  她自顧自地叫了杯冰水,一灌到底。

  在我徹底因為一杯由一杯的酒精完全侵蝕了我剩餘下的一絲理智時,我聽到她從唇中吐出一句,她的臉蛋有點紅,似乎是跟我一樣酒癮發作,但我明明記得她沒喝過酒,連一滴也沒沾,如同是嚴守某些規條的修女一般。

  「約瑟有你這個朋友真是不幸。」


  一切也順利成章地發展,對於布蘭妮的存在和對她的了解我一概沒有詢問。唯一知道的是我們不知怎麼的回到了我的住所,然後睡在同一張床,隔天我忍受著宿醉的難受勉強醒來,甫抬頭便面對著一張彷彿下一秒便會噴發岩漿的活火山的火爆面孔。

  「有人可以解釋一下嗎?」約瑟沉著臉,盯著飽受驚嚇的我跟還睡在一旁臉朝床的女人。還好,我們也有穿衣服!好家在……

  「這裡還清醒著的人只有我一個嘛。」我不顧形象地打了個大哈欠,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大喇喇地搭了約瑟的肩膀,站起來,「我先去梳洗一下,等她醒來再跟你說。」

  「麥克,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隨便了?!」約瑟轉頭狠狠地盯著我,「你的模樣根本告訴我你覺得自己無須為這個女孩負責任!」

  「負責?為什麼要負責?」我反倒迷惑起來,「再說,該對她負責的不是你嗎?」

  「我?!你在胡說什麼?」

  「你跟這個女人是認識的吧。」我跩跩地從旁邊的洗手間拿了支牙刷,準備塗上牙膏,再把頭伸出來跟約瑟說。

  「認識?」約瑟蹙眉,「這女生到底是誰?」

  我沒有說話,用表情示意他掀開被子,留意她的模樣。

  正當我心情暢快地一邊刷牙一邊哼著輕快的歌調,伸長耳朵聽聽來自卧室的動靜……

  「是你?!」如我所料,我聽到了一男一女近乎尖叫的嗓音傳來。


  整理好自己後,連同布蘭妮,我們一起坐在飯桌前等待約瑟給我們弄的早餐。

  「布蘭妮,你的雞蛋要幾成熟呢?」廚房內除了傳來煮食的聲音,還有約瑟的詢問。

  「要太陽蛋,謝謝!」她一邊大聲地回應約瑟,另一邊廂卻瞪著一雙大而圓的漂亮雙瞳──盯著我!

  當約瑟弄好了分別我們的早餐後,我不禁看著碟子大聲嚷嚷:「喂喂!怎麼這女人的雞蛋看起來比我的大呢?」

  約瑟給了我白眼,「因為她是客人……兼受害者。」

  「喂,什麼受害者?明明連同上次那晚上吃虧的也是我吧?上次我倒是連衣服也不見了,倒是你穿得一襲整齊的!」我不滿地反駛,瞪向同樣臉色僵硬的布蘭妮。

  「上次的意外我已經解釋過了,因為你嘔吐時把自己弄髒了。」她一臉平靜地吃著香腸。

  「結果那件被你聲稱弄髒了的襯衫被你用洗衣機洗得一塵不染、不留痕跡,好像從沒有弄髒過一樣!」我不服輸地喊道,「你想消滅證據吧?你不願意承認那個晚上是因為你貪圖我的色相才趁我喝醉時脫了我的衣服,還趴在我的胸部上感受,一飽你那齷齪的性欲,到了早上我醒來時你已經編好哄騙我的供詞了,令我不得不相信你所說的,這就是你的目的!就是你一開始帶我回家的目的!」

  「我發現,你很適合去當小說家,麥克。」她不怒反笑,如果我不認識她的話我差點便會以為那是發自內心的微笑,事實上是個蛇蠍美人。

  「騙子!」

  「白痴!」

  「你那女人還不滾蛋,還賴著幹嘛?」

  「那是因為約瑟的邀請,抱歉,暫時我不會走。」

  「混帳……你就沒有被人戳中了痛處的自覺嗎?沒看過那麼不要臉的女人!」我咬牙切齒。該死,讓我當初還因為她遺漏下的洗面乳對她有丁丁丁丁點兒的好感,希望當面答謝她。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我肯定這女人滿腦子就是想著色情,昨天晚上又被她佔便宜了,該死!(麥克在氣憤下還真的相信了自己的一面之詞)

  「你們就不能安靜點嗎?」在布蘭妮再次言語攻擊我之前,約瑟不耐煩地喝止我們。

  他望向我,「麥克,布蘭妮是我的客人,也是我們認識的人,你應該客氣點。」

  「什麼我們認識的人!」我大吼,「我才跟這個女人沒有半點的關係!」

  「看來你真的忘記了。」約瑟搖搖頭,嘆氣,「不能全怪你,因為你的性格就是只對經常交往的朋友有深刻的理解,對於跟自己毫無共通點的人,即使你們有過一面之緣,或者她曾經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會記起。」

  「你在說什麼?」我真的越來越搞不懂約瑟的腦子在想著什麼,自從成長把我們疏遠後,我覺得約瑟的說話已經不是跟我在同一個頻道。

  「你真的對布蘭妮沒有一點印象?真的?」他不敢置信地繼續問。

  「別轉彎抹角了,快說吧。」我不耐煩地擺擺手,那女人雖然蛇蠍心腸,卻有著一張可以跟我媲美的臉,若然我真的見過她,我沒道理不認得,除非……

  「你聽好了,麥克,別一下子激動地昏過去,但這個是事實。」約瑟凝重地說道,而我也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不暢順,為什麼?我緊張地嚥了口水。

  「布蘭妮是我們的中學同學,還不止如此,有段短暫時間,你們曾經交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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